人总是要生病的。
躺在床上,不要说头疼、浑身的骨头疼痛,翻过来覆过去怎么躺都不舒服,连满嘴的牙都跟着一起疼……
这时你先想起的是母亲。你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的手掌一下下地庠挲着你滚烫的额头的光景,你浑身的不适、一切的病痛似乎都顺着那一下下的摩挲排走了。不管你的病后来是怎么好的,你最后记住的不过是日日夜夜守护着你生命的母亲。
于是你不自觉地向上仰起额头,似乎母亲的手掌即刻会像你小时候那样,摩挲过你的额头。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
你转而相信情人,盼望此时此刻他能将你搂在怀里,让他的温存和爱抚将你的病痛消解。他曾经如此的爱你,当你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需要的时候,要星星不给你摘月亮。可你真的病倒,不要说是摘星星或月亮,即使设法为你换换口味也不曾。
最后你明白了你其实没人可以指望,你一旦明白这一点,反倒不再流泪,而是豁达一笑。你心闲气定地望着被罩上太阳的影子从东往西渐渐地移动,在太阳的影子里,独自慢慢地消融着这份病痛。
你最终能够挣扎着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自来水龙头底下接杯凉水,喝得咕咚咕咚。等你饿急了眼,还会在冰箱里搜出一块干面包,没有果酱也没有黄油,照样把它硬吃下去。
当你默数过太阳的影子在被罩上从东向西地移动了一遍又一遍的时候,你抗过了这场病,以及接下来的许多场病。于是你发现,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生病,不但没有什么悲惨,相反感觉也许不错。
自此以后,你再不怕面对自己上街、自己下馆子、自己乐、自己笑、自己哭、自己应付天塌地陷的难题……这时候你才算真正长大,虽然这一年你可能已经70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