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那一条路

韩逸茜 2017-10-11

家门口有一条泥路,在我的记忆中,就是泥水和黄沙。那一条泥路坑坑洼洼,似乎打从我出生起就这样,从街头到街尾足足有三百余里,泥路宽,能同时容下三辆卡车并行。烈日下,泥水蒸干,一阵大风、一辆轿车,就可以扬起漫天的尘沙。

但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雨天。

哪怕是昙花一现般的牛毛细雨,也能让那条坎坷的泥路积上一汪汪水洼。黄土间裸露出的一块块嶙峋怪石,像从地底伸出的爪牙,在雨后暗暗潜伏于混浊的泥水下,等着粗心的人“噗通”绊倒,溅起泛着白沫的脏水花。

我实在是恨透了这狡诈的泥路。几次骑自行车从上面经过,总有一两块碎石偷偷亮出自己锋利的棱角,为此,我的自行车在补了几次胎后,终于发出了无力的呻吟,屈服了。即便是走路,那久经日晒仍干不透的水洼总是恶意地捉弄我。往往在看似干燥的地方一踏,就又渗出黄色的污水,从鞋底淌到脚底。一程下来,像耍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杂技,脚趾缝间都粘上了细碎的泥沙。

在听说要修路之前,我天天都在盼,甚至在咒骂这可恶的泥路早些消失在家门口。因为它,我磨坏了多少双鞋,挨了多少回骂,我想,再没有谁比我更恨它了——这肮脏的泥路!

不知是什么时候,也许是一年春季,也许是秋季,爸爸在饭桌上突然提起:街坊上打算修路了!

我不记得那时是怎么个想法,只记得那天的晚饭特别香,香得像姑妈送的炒米。

我于是日日雀跃,每每放学,最要紧的事就是问妈“那路开修了吗?”但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修路工程遥遥无期,我真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风还是照旧地刮,雨还是照旧地下,地下的石块还是照旧地探出头来,窃笑着扎破我的车胎!我一日日等着,日子久了,就觉得爸爸的话是在忽悠我呢!

终于有一天,隆隆的压路机出现在我的视野。啊!这一天终于来了!我像个天真的孩童,兴奋地蹲在房门前张望。看着工人们把石头铺在路上,又大片地灌溉水泥。干净的灰色取代了黄泥路,平坦的水泥面上压出一条条整齐的线条。

可,我似乎又并不那么兴奋……泥路给我带来了麻烦,却也带来了无限的乐趣。我望着剩下待铺的那段路,突然有些感慨:

人生之路,不也如此坎坷么?

如今回望那条路,真觉得自己当年的幼稚,如果没有这条路,我又如何一次次栽倒又一次次爬起?如果没有这条路,我又如何领会走过这人生之路的真正方法?

那条泥路,盖在了水泥之下,但它带给我的记忆,将永远留在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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