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依恋

韩逸茜 2017-08-30

想当年第一次见伊的时候,伊黑漆般的流海——玄色的房瓦,门前柿子树洒在伊白砖上的碎金和蝉儿在墨绿树荫间的哭诉,都令我痴迷不已。伊伴随着我七年,我离开伊五年,这五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伊。

而今,我重又被唤去伊身旁,不过是今后再难见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老屋,老屋。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重逢的那一刻:你几经风雨的破碎房瓦,磨损的光滑不已的棱角——我都曾预见过。如今真的相见,伊却还是变得不是伊了。

伊被爬墙虎紧紧箍着的苍老身躯是如此不堪,仿佛摇摇欲坠。我心疼地轻抚伊身上大大小小的裂痕——伊疼么?

伊曾经引以为傲的,漂亮的青石阶梯被大大小小的袖珍土丘掩藏住了。伊肯定记得吧,年幼的我在那逮的小燕子。可惜小燕

子被爷爷给他造的小窝上的木块砸死了。小燕子死的那晚,伊墙角上滴答着水,伊为他哭的多伤心啊。

伊还在为他难过吗?

我盯着伊泛黄脸蛋上那嚣张又高调的大红“拆”字,恍惚从过去回到现在。现在,现在都变了。

伊墙头没有了那双“俗气”的绣花鞋,伊也不再亭亭玉立,伊的鬓角没有斑白,但一切都跟不上时代的步调了。伊身上也没有爷爷的烟草呛味,伊昏黄的玻璃裂纹清晰可见,伊也不在身上绣碎金了——当初的柿子树,连根都没有了。

花儿缄默了,伊空荡的身子在风的怒吼下嘶嘶作响。这是伊为自己红颜薄命的凄诉,抑或是伊刺耳的挽歌?

可怜的伊,只能兀自寂寥地数星星,恐惧地面对另一座山上的两座小小的墓冢。

老屋,老屋。

伊再过几天就要真正与世界告别了,我多想正式和你说再见啊。我抑是再怀念伊与我的曾经和欢声笑语,我也不能沉湎于过去——我们老师说过,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我之所以同意拆掉伊,伊肯定也会理解吧。我若不能跟上世代变迁,下场会与那只小燕子一样吧。

到时候,伊又会哭吧。

我多想伏在伊膝上,看鸟虫戏耍。我多想亲吻伊容颜,再听一听蛙鸣蝉叫。——可惜我不能。

我长大了,我真真正正地长大了。我不能兀自怀念,我需要行动,我要创造自己的未来。

可怜的是伊,伊只是一间老屋。

我不再依恋,我望向桥对面的高楼,我需要向更高的地方飞翔!

伊见了如今和你房檐一般高的我,也会欣慰地笑吧。

老屋,老屋,我不再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