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享寂寥

孙家阳 2016-11-16

那颗高悬于北方天空的星辰孤傲地散着明辉,千百年来引领着人类前进的方向。每每立于夜空之下,我总爱玩味着这时代的集体狂欢中难觅的岑寂。

特立独行之物往往鹤立于世间,鲜拘泥于尘鞅羁縻、烟火笙箫,岂人非同此哉?凡智者发议,若伊尹鸣殷、周公鸣周之类,举世讶然,莫能应之;凡觉者有为,似为民请命、舍身求法之者,众人喟然,自惭不及。由此观之,时代先驱常常有超然之行,远胜于庸人俗辈,千秋功业,人所罕至。从这一点来说,他们是孤独地前进在未竟的事业上,孑身求索着远方的曦光。

一滴水最易湮灭无踪于何处?答案似乎并非显而易见的火,而恰是亿万涓流汇集之处——那些我们习以为常的江河湖海。水滴遇火化为蒸汽犹可收集,但当一滴水纵身跃入无际的汪洋时,你便再不能寻到它的半点影迹。不难推测,人最容易消失的地方也恰为熙熙攘攘之所。拿破仑曾有一次检阅军队时,听到一位军官奉承道:“将军你看,台下是万千臣服于你的士兵。”拿破仑冷冷地答道:“我一个人也没看见,我只看见了人群。”试想,一个整日沦浪于世间之人,若碌碌之士兵,又怎能成就望尘莫及的非凡呢?

天才跳脱于人群的喧阗中,在灯火烁烁的雨夜独自思考着洪荒推演,时事变迁。这种逃离繁杂的孤行,便筑成了我们所言说的孤独。大师将世人的流言与评议拒之门外,陶醉在自我构建的精神乌托邦中。这种坚守已心的执著,便被装点成了盛宴里那道独特的孤独冷餐。这些非同凡响者歆享着孤独的佳肴,用无可比拟的卓越改变着我们脚下的每一隅土地。

孤独诚然为伟大奠基,但也会葬送一代天骄。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被奉为哲学经典。他在孤独地沉思中著成了世纪的导言,却也不幸被反噬了心魂。因战争丧失神智的他开始闭门不出,面对最亲近者也缄默无言。日复一日的孤独煎熬终使他精神崩溃,年轻的星就此殒落。多数“越伟大、越有独创精神的人”毋庸置疑歆享着寂寥,但并非意味着他们为此所缚,而是于日渐清冷萧索的华年里,卜居于自己的汪洋晴空之下,绘出生命应有的纷呈异彩与锦绣霞帔。

但不可否认的是,并非所有卓立世间之人,都恋慕渴求着孤独。若非如此,那么团体之间的通力合作也将不复存在,诺奖近年来的名单上也不会出现“一奖多得主”的情况。若非如此,那么人类也终将进入一个“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世纪,社会结构分崩离析,自然也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因此,我们需要,且确然拥有这样的能人异士,与他人携手共育万象更新。

天涯比邻的信息时代里,我们仍有歆享寂寥的天纵英杰。他们往往被视为鬼才怪人,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正以自己的方式,一点一滴影响并改变着世界。或许最不缺乏同道中人的,恰恰是啜饮孤独者。故而,我们不妨在友人无暇之时,也试着享受片刻独处的欢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