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斜阳晚钟

杨学瀚 2016-11-14

记得当时,爷爷是村里出了名的优秀青年,参加过抗日,修过水库,不过最令人欣赏的还是他那炉火纯青的捕鱼技艺。常常站在浅滩上,看着他佝偻的身躯在斜晖脉脉的河面乘木筏飘然远去。手中的竹篙在水中划起层层涟漪,蔓延到我的足下。

不一会儿,只听一阵大笑 ,声音如雷贯耳,惊起一滩鸥鹭,是爷爷回来了,拎着他昨夜撒下的网。很多时候,他都用沾满泥巴的手托着我的脸蛋,再用胡茬不停的在我头上摩擦,而我却推开他,撒腿便跑。到了晚上,爷爷脱下他那带有鱼鳞,沾有鱼腥气的外套,持一把蒲扇摇曳在躺椅上,出神的给我讲述他当年神勇打鬼子的故事。那时我小,只知道他很怪,无法领悟他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疤意味着什么,更体会不到她的诉说饱含着多少辛酸、血泪。

后来,我上学了,离开家乡时没有一点留恋,只留下一个背影,和一串倚在门框上久久注视的眼神。因为那我我脑海里唯一对爷爷的定义就是:我爸爸的爸爸。

渐渐长大,渐渐懂得了亲情,渐渐拥有了一种感时伤怀的情愫。当我对着夕阳回忆,久久不肯离去,总能体会到爷爷从家乡寄托来的温情。

再次见面时我已经到他下巴了,爷爷骑着三轮车到村口为了接我等了两个小时,一大把年纪的他能不累嘛?当车门缓缓推开时,那个已经许发花白的老人扑我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他身上浓重的鱼腥气。他用粗糙的大手推起我的脸蛋,并用胡茬不断地在我的额头上摩擦,以表示对我的亲昵。这次我并没有跑开,而是站在原地,默默享受这久违的感动。坐在他的车上,我们颠簸的回了家。爷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点心、水果,还有一包他亲手搓的麦穗,看着桌子上摆满了食品,眼泪濡湿了眼眶。接着,我扯着爷爷的袖子说:“爷爷,我想坐木筏。”他刮了刮我的鼻尖,笑声连连道:“哈哈,好,有你在,怎样都好。”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已成为他唯一的精神依托了。那日傍晚,我坐在木筏的末端,沐浴在斜阳的光辉里,人那个佝偻的老人为我撑高,我用双脚踢着清澈的喝水,尽情享受泛舟天地间的惬意,却也心生凄凉:毕竟傍晚已迫近黑夜了。

分别时,我不舍得看见他的身影离我而去,想伸手去抓住,却无能为力,伴着汽笛的一声长鸣,我们说了再见。后来的日子,再也没有见面,只是经常收到爷爷托爸爸捎回的麦穗,我知道那是他亲手搓的,因为我嗅到了他手上的鱼腥气,我慢慢咀嚼,品味着斜阳下老少两人泛舟的丝丝情谊,泪水濡湿我的眼眶。

人总有一天会老去,灵魂随清风流水飘向远方。爷爷因病住院了,爸爸说他还想见我,当我迈入病房门的那一刹那,眼泪夺眶而出,爷爷已无力睁开双眼看我,只是听到我来了,嘴角挂起一抹微笑,直至病重。棺木轻轻一合,敲动了我心中千缕万缕的弦,我默默地踟蹰,默默祈祷,他一切安好。

当我再次背对斜阳,缓缓走过时,这份情思毫不犹豫地攀上心头,也许老少二人的情谊不过是目送对方的背影渐行渐远,可是毕竟他爱我,我爱他。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走过斜阳晚钟,走不出夕阳下的温馨与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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