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泥土

廖万睿 2016-11-13

那泥土,变化多端。

它要么就卧在“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的江南,温润细腻,与“小桥流水人家”为伴,纤道、乌篷、雨巷、青石板融乎其间。

它要么就匍匐在“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驰骋草场的马蹄击踏它的声音有如肖邦的手指亲吻黑白琴键,神秘幽远的牧羊人的胡哨声和马头琴声在那泥土上萦绕不绝。

它要么就深埋在雪岭之中,与冰雪契合,在那里有峭楞楞的树木,罕见珍贵的人参、獐子。

那泥土,神秘非常。

它编了一个寓言,成了一方桃花源,给无数人心口打了个结。“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多神奇!在这片土地上,人们原来可以忘记过去、遗落历史。那落英缤纷、芳草萋萋的地儿啊。

那泥土,分外多情。

梨花白而不艳,遒劲的黑枝撑开娇艳的花瓣,是因为有泥土供奉养分;荷花不蔓不枝,亭亭玉立,濯清涟而不妖,是泥土在荷塘里给它沉淀营养。草长莺飞,山花烂漫,蒲草韧如丝,都是那泥土最朴实无华的付出与给予。那泥土,只有博大的爱,从不要求些什么。

那泥土,蕴藉伟大。

它自盘古开天辟地之日就已存在,与它相比,我们这些蜉蝣之徒不过须臾。可在我们的须臾年华中,又有那么多精彩流年是泥土赋予的、陪伴的。它孕育出唐寅,那个写“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的风流才子,那个写“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的六如居士。唐寅有广博的土地涵养,他换上青衫,手持折扇,身骑骏马。游走于江南,于烟柳深处,惊动得楼上红袖佳人顾盼流波。

它也养育了李白之辈。前事莫提,我们只记得他不甘潦倒又潦草、寂寥的结局,携一柄锈剑,骑一头青驴,遥望长安,残月如钩,色如霜,满心寂寞一身风尘。这泥土,收藏了无数人的结局,流浪之徒、达官显贵或是士人莽夫。

那一刻,我升起经幡,不为祈福,只为看尽你纷繁的变化。

那一日,我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珍藏你万分深广的情意。

那一日,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嵌入你的历史。

那一年,我磕长头甸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追寻你的足迹。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轮回,只为求得你最质朴的气息。

爱那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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