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的门口

关姝韵 2016-11-12

尽管寒假里功课很忙,妈妈还是一定要拉着我回乡下。

车在高速公路上如箭一样飞驰,载着我们的似箭归心。我不禁悄悄地叹了口气:这一次,还会有人在姥姥家门口等着我们吗?

许多记忆因时间而变得模糊,唯有回乡时的一幕总是清晰地占据着我的脑海:被长途汽车折磨得疲惫不堪的妈妈,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小小的我,筋疲力尽地站在姥姥家的院门口,长长地舒一口气。每当这时,总有一个人影蹒跚着朝我们走来,是姥爷。早就站在屋门口等候多时的姥爷,一边急急地喊着“苗苗回来啦”,一边朝院门口不太利索地走着。我跑上前去拉起姥爷的手,姥爷就左看看,右看看,比划着我的个头,念叨着“又长高了”,然后拉我进屋。我小心翼翼地踏过门口那高高的门槛,同时高声招呼着正在做饭,但耳朵已不太灵的姥姥。

光阴流转,可每一个假期站在姥姥家门口的刹那,我都能看见姥爷步履蹒跚的身影以及他越来越白的头发。后来妈妈有了车,当车轮碾过乡间的土路,停在熟悉的院门口,已经长大的我看着要拄一根拐杖才能行走的姥爷固执地站在屋门口时,第一次感受到了时间那无坚不摧的力量。

姥爷老了。

然后,记不得是从哪一年开始,站在门口等待的人变成了姥姥。她挪着小脚,颤巍巍地从屋门口走到院门口,招呼着我的小名。我站在门口,透过隔得不远的窗户,看见已不能走路的姥爷,正在炕上努力地挺直了身子,朝院门口张望着。

初三那年的暑假结束后,我上了高中。开学不久的一个清晨,妈妈接了个电话,就立刻回了姥姥家,没有带上我。

姥爷走了。

接下来短暂的“十一”假期,我们全家都回了姥姥家。

车子仍停在院门口,姥姥一如既往地站在屋门口,只是神情有一点茫然,几秒钟后才颤巍巍地迎过来,领着我走进了院子。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看着那些熟悉的景与物,我突然感到无尽的空旷,心底涌起阵阵悲凉,想对神情落寞的姥姥说点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寒假前几天,听说姥姥扭伤了脚,已不能下地行走,妈妈决定带我回乡下去探望姥姥。

车子碾过熟悉的土路,再次停在姥姥家的院门口。姥爷离世、姥姥扭伤了脚,我已经做好了屋门口空无一人的准备。然而我看见——舅妈正站在门口。

舅妈快步迎过来,一边拉着我,一边对刚下车一脸担忧的妈妈说:“老太太恢复得挺好,别担心。”

站在姥姥家的门口,透过隔得不远的窗户,我看见姥姥像姥爷当年一样,在炕上努力地挺直了身子,朝院门口张望着。

我看着熟悉的门口,突然明白,纵然时光无情,让姥爷离开,让姥姥老去,让站在门口的人变换,但那份满含着期盼的守候,那份守在门口的浓浓亲情,却始终没有改变。永远都会有人,在我们到达以前,就站在姥姥家的门口——抑或是亲情的门口——等待着,守望着,从不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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