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词典

杨志浩 2016-11-12

那一日,我的学习机没了电,无奈之下,我想到了放在书橱最上端的词典。

打开书橱,词典正静静地躺在那里。阳光安静地照在它的身上,它也恰如冬日里安详享受阳光的老人。

这本词典可算得上是博物馆级的物件了。它约有一根小指那么厚,一个手掌那么长,静静地躺在书橱里像块板砖。它是墨绿色的,从外表上看似乎没有多少美感,发黄的边角有些翘起,无情的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太多沧桑的痕迹。它,每天只是躺在书橱里寂寞地等待着被人记起。

一等就是五年。

它的主人已经上高二了,每天忙忙碌碌,根本没有时间去注意它。或许,作为主人的我让它很不满,它应该更怀念以前的日子,和它的老主人——我的父亲相伴的日子。

五年前,它离开了那双粗糙有力的大手,落到了一双小手中。那双小手翻开它—好小的汉字,好复杂的单词,完全不认识的音标,很烂的示意图,再加上发黄的纸张,这一切让那双小手迅速将它合上。从此,这本在父亲手中立下汗马功劳的词典被我闲置一旁,它只能寂寞地躺在书橱里回想那些光荣的日子。

那时候,父亲在农村。寒冬腊月里,一个风华正茂的小伙子坐在煤油灯前,不停地向那双有些冻裂的手哈着热气,他时时翻动着桌上的词典,复杂的发音不时从口中冒出。不多时,一位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轻轻地走进房间,把热腾腾的茶叶蛋轻轻地放在书桌上,再轻轻地离开,生怕影响到灯下苦读的少年。热气中,词典好像在笑,就连翻页的声音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这是父亲在我这个年龄时的故事。词典也最喜欢这段记忆,因为,这才是它的使命。

几年后。父亲当了英语教师,就更离不开这本词典了。它一定记得,那些夜晚,父亲在办公室的灯下熬夜备课,充满血丝的双眼刺痛着它的心:它一定记得,阳光灿烂的郊外,父亲一手拎着它,一手抱着幼小的我开心地笑着,那明媚的笑容让它觉得自己的生活也充满了阳光。

它一定曾以为可以像陪伴父亲一样继续陪伴着我,可是很不幸,一个可恶的家伙——学习机忽然出现在我身旁,并迅速成为我不可或缺的学习伙伴。它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学习机这种东西——体积小、用途广、词汇多、使用方便。

从此,寂寞便与它相伴,它的苦痛无从诉说。

纸张不断变黄,各种磨痕逐渐遍及它的全身,它在度日如年中熬到现在。

我想,今天,这个寂寞了多年的词典一定是快乐的。我凝视着它,墨绿色的外表显得那么亲切;我摩挲着它,发黄翘起的边角摸上去那么柔和:我打开它,一股岁月的馨香扑面而来……

第二天,父亲为我买来了电池。从此,书橱中,又有了一道寂寞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