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安慰孤独的土地

林贤斌 2016-10-24

暑假我总会回到村里拜访爷爷,村里人差不多都搬到镇上了,爷爷却一直住在老家,只有过年才会到镇上和我们团聚。

村口那棵龙眼依旧那么挺拔,像一位战士,忠贞地守护着村子。小时候爱吃龙眼,就爬到树上去摘。刚抓到一把龙眼,脚却踩空了,结果狠狠地摔倒田地里。那次摔得特别痛,但是只要把龙眼含到嘴里,就像一位小女孩在撒娇,让人什么都忘了。

爷爷早在门口等我,他已年过古稀,两鬓的头发全都白了,在他眼角深深的皱纹里,融着对这个村庄,村庄人的全部记忆。地上有一些刚挖出不久的红薯,红薯上的泥还没有掉光,可以闻到一种特殊的薯香,夹杂着微微湿润的泥土味。这又勾起了我小时候和发小们一起烤地瓜的事儿。

儿时总爱从家里偷拿锄头出来,找一块好地,挖一些地瓜来烤。那几个发小挖地瓜的动作,我至今都记得。只见他握紧了锄头,双脚一前一后站稳,腰部一发力,就把锄头摇摇晃晃地举直了。然后双手奋力一拉,锄头就画出一道弧线深深地锄进地里。还真是把大人学的有模有样的,但最后那向后翻土的动作就学不来了,因为力气实在不够。只能挺直了腰,双手举直一点一点往前推,才翻得起来。

而现在,独自在家看电视,我总会买来一些现成的地瓜吃,是很香,却总是没有那种感觉,少了发小们的陪伴,少了烤地瓜时被抹得包公似的脸,少了脚下那亲切的土地。

我陪爷爷去蜜柚田走走。现在已经是夏天,又快到包柚子的季节了。这些柚子个个都长得胖乎乎的,我的手在叶尖滑过,它竟调皮地躲开了。抚摸着粗壮的枝干,我感受到了里面涌动的生命的张力,像村庄的血液在流淌。

爷爷已年过古稀,干不了田里的重活,脱离土地的爷爷,以在田间行走的姿势和柚子保持水乳般的关系,他说,每当脚踩在地里,心里就踏实。这也是他仍住在老家的缘由吧!

土地是柚子的母亲,也是村庄的母亲。母亲高贵,她养活了一辈又一辈的人;母亲卑贱,她总是在最低处,接纳践踏嘲笑,甚至遗忘;母亲仁慈,他平等的遵循着自然的道义。无论面对怎样的风霜与赞美,她总是沉默,让柚子开花,结果,他一生都在奉献,一生都聚集着美德。

爷爷娴熟地点了支烟,单手倚在树干上,缓缓地吐了口,说:“年轻人都去镇里住了,你们也跑到外地读书了。只剩我们几个老头咯,要好好打拼将来出人头地啊!”这话里,除了期盼,我听出了更多的无奈与不舍。爷爷和这些树一样,像忠贞的战士,守着故乡的土地,而我们却成为故乡的逃兵。真的,只有当双脚踏在故乡的土地上,我的内心才是轻盈的。

天色不早了,也该走了,天色不早了,也必须走了。爷爷有泪,但他只会让泪水流回心里,自己慢慢品尝。望着身后远去的村子,我能听到它在哭泣,像孩子一样不舍地哭泣,瞬间,我的心仿佛被掏空了。成片的柚子,只有鸟儿飞过,谁来安慰孤独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