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卷着雨香,虚虚实实地弥漫在天一阁中。
不像余秋雨先生那样想了许久才得以拜访天一阁,我只是在去宁波拜访亲戚之余,得知天一阁就在几街之外,又经舅舅一宣传,便驱车前往天一阁。
所谓“天一生水”,在我想象中,天一阁就应该朦朦胧胧地立在一片氤氲的水汽中。墙砖摸上去应该有些许潮湿,斑驳的红漆柱内部浅色的木质颜色变深,屋檐上时不时滴下的雨水,砸进脖颈,有点点凉意。
这天气也似乎是为了实现我这小小的幻想,那几天台风登陆,虽然没有余秋雨笔下的那种“整个城市都在柔弱地颤抖”之感,但小雨飘飘也是种独特的渲染,刚刚好地烘托着天一阁。
因为下雨,所以天一阁的游人并不多。小孩子因为兴奋在庭院里乱窜,然后被家长呵斥回去。不知道是因为怕将这栋古宅子吵醒,还是单纯地怕小孩子受凉。不是特别喧闹,古宅子适合静谧。
我在开放的大厅中捧着放在仿古书架上做样子的仿古无字书,半倚在书架上,听着雨沥沥地打在檐上,听着像是古典文化敲响在历史的屋檐。不是很清脆,也不厚重,但有微微的回响,响着水的情节。
我对天一阁的幻想不是没有根据。正如天一生水,看着名字也够我眼前浮起水雾了。火是天一阁最忌讳的东西了,它需要水来抑制。
但令人感慨不已的是,天一阁似乎并没有受到这名字的庇护。
它经历了几场大火,终是成了这番颓败的景象。
鸦片战争的蒙蒙硝烟中跑来了一群掠夺者。他们踹开天一阁的木门,打扰了一觉睡了两百多年的老宅子。他们抱住卷卷古籍,然后一挥手留下了潜藏的火种。纵然是那一池的天一池水,也灭不了那些无法避免的暗中跳跃的小火苗。
后来,小偷们撬开锁,光明正大地进入天一阁。他们眼馋的不是那沉甸甸的文化,而是沉甸甸的书页。不知道他们拿的是否得心应手,难道就不为它的过于沉重而疑心,这仅仅是可以卖钱的“废品”吗?显然他们没想过,没质疑过,他们满载而归,将他们一批批送进了废纸厂。用沾了墨香的手接过油腻的票子,换得几袋香甜解渴的枣儿。
或者偷了太多便烧了。我想他们没有听见书页被火苗蚕食时发出的呻吟,没有听见贪婪的火苗在吃下这顿丰盛的晚餐后满足的饱嗝。书卷最终化成灰,被不知情的风吹散。再享受不到被清风翻动的闲情。
有些被卖到书铺去,虽然被贬了身价,但想想倒也是值了些钱,有点悲哀。
然后日军来了,又放了把“火”——一颗炸弹将那些未来及回到天一阁的羽翼下的书籍全部焚毁。大概天一阁将泪全化成了雨水,冲刷着战争中那似乎可有可无的老宅子,但抚慰不了老宅子那被搬空书架的那种空虚感。
到如今,天一阁的书籍古卷,比起原先的浩瀚书海恐怕只是其一角吧。
不是没办法阻止火。只是需要有足够的水。
数百年前范钦期盼着天一生水,期盼能够护住娇贵的书籍,娇贵的文化。范家的世代都是水,他们严格的将天一阁保护,可惜的是人太少。他们不过是一缸水,用来灭火是远远不够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一阁又被注入一些活水,各类文化名人,收藏家,或者是政府。其实这也不够。在这种愈加浮躁的时代,人们似乎都忘了水的柔情,而越来越爱火的热情。天一阁的古韵被压缩,排挤,被现代化的高楼围住,最后缩在了这小小的一方有水的天地。
我们中华民族应该是水做的,而人们总是趋于忘记本源,而追逐那些会烧伤自己甚至毁了自己根基的东西。其实天一阁无须特意保护,只要我们有心做一滴水去保护那流传千古的文化,天一阁就能放心地在这座小城市里的小角落安度晚年了,纵使那大火也也燃不了书卷的一角。
谁又愿意做水呢,如此静,而又默默辛苦地守护。但我觉得还是要留份心,将一些注意留在这里,将那点水留在这里,然后走出这小小的天地,但要记得有一碗水在这里帮你保留着,可以平息你心中的燥热。
我走向雨中,回头再看一眼天一阁。
这里下着千年前的雨,混着千年前的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