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花开

肖婕 2016-10-19

在人声鼎沸的孔庙里,安然矗立着一株木。

我静默地走近,鼻翼间忽有一股清甜在流淌,抬头,于繁枝茂叶间看见了那细密的白点。再看,竟是一树花开。

我被这芳香所感动,不由注目古树,愕然瞧见了他那斑驳的躯体。铜褐色的树皮上,缠绕着各种各样的疤痕,本应高大伟岸的干上这些风刀霜剑的印记,正以无言昭示着古树曾经的拼搏。花细叶软,也许是一棵平凡不过的树;而那躯干,却于斑驳间,傲然追求一份生命的韧度。

不禁畅想,曾经风华正茂的它。

高大的身躯,葱茏的树冠,亭亭如盖。望向长空,它梦想着逸散芬芳。花开亦须历练,对它,老天不曾怜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春雨敲散他的骨朵,夏日烧灼他的汁液,秋风吹去他的碧叶,冬雪冻透他的躯干。在某个冬夜,他望着自己的伤口流泪。是的,为了开花,付出这么多,磨砺这么久,一切,却还是一个遥不可记的梦想。要放弃么?要追求么?那个冬夜,开花的渴望,一次又一次的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

于是春晨,他毅然选择了后者。纵然枝残叶败,纵然风疾雨重,一切都是生活的必须。那些花树,同我一样的花树,又怎逃开过与我相似的挣扎?他们,选择了继续,选择了追求,亦是选择了开花——是生命的花朵,是灵魂的花朵。追求下去,纵使无花,天亦有情,我已不负此生之梦想,心中之花早已绚烂;颓然放弃,生活便将永远定格在这平庸之中,永远与梦想相隔千里。

他抖擞一身苦难,泥土下的劲根跃动着,跃动着——天地不老,我心亦因追而不老;花落叶陨,我梦却为求而不谢。

这,便是追求;这,亦是梦想花开。

我崇敬地望着这棵古树,却于冥冥之中望见了他的背影。

那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背影,却如此挺直;那是一个孤独的背影,却如此宽厚与广博。他似乎很孤独,身后却站满了仰望者。他走进国君的殿堂,却只有冷眼与拒绝作陪。他淡淡然一施礼,退出这狭隘的居处。没有停下脚步,他走向更广阔的空间,周游列国,广收门徒。他怀着仁礼治国的梦想,一日三省,追求着君子之道;诲人不倦,散播着仁义礼信的种子。

三千弟子,仰视着他伟岸的身躯,他安然静坐,以词句汇聚哲思,引导众人;七十二贤,追随着他沉重的脚步,他坚毅步行,以自身躬行仁义,图求大治。那是条漫漫追求之路,他蹒跚的脚步,却走得异常坚定。

我恍然一惊,这不是先圣孔子么?正是当年的苦难与追求,成就了江山百代华夏之兴,孕育了千古悠悠中华文化,世界的脚步为他而改变——孔夫子于三千年后,开得一树芬芳。我们拜倒在他的言辞下,折服于他的思辨间,更动容,为他永恒的追求,为儒家天下大同的理想。

总有一些生命,是如此博大。春秋战国的老庄韩非,是历经多少误读而不弃,才为历史所铭记?爱琴文明的希腊先哲,是遭受多少谩骂而执着,才得以将哲学带入人间?还有千千万万的人与人生,又是如何不懈追求,才繁华了脚下的这片土地?而这苍茫大地上,又有多少追梦人如夸父般,几近疯狂的追随梦想?

起初的梦想可以平凡,经历的生活可以平淡,但是追求得平平庸庸,亦或是轰轰烈烈,或许决定着你的人生和你的时代。你可以选择甘然在困难前腐臭,亦能一步一步,任血泪淌进生命之河,追求着梦想,最后在梦想之峰开花。而这些生命,选择了热烈的追求,也开出了最为热烈的梦想之花——这是由追梦者的满腔血泪浇灌的花,这是熔铸着生命追求的花,这是因绚烂坚韧的灵魂而永恒不败的花。

就在这孔庙的一隅,安然矗立这一株古木。

千古悠悠岁月逝,它以苦难与追求,换来这,一树花开,满庭芬芳。

我虔诚的站在树前,脚下,跃动着古树苍劲的根——也许是他还在追求吧,扎得更深,立得更稳。诚如这些跃动着追求灵魂的生命,一代又一代。

脚下,不曾放弃,永恒追求着;

头顶,花开不败,永恒绚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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