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夏

张璐婷 2016-10-16

若说天地是那上帝,那雨水必定是他在哭泣。记忆里的那天一直有雨,细密的雨帘好像要代替我的泪滴。通向彼方的桥上,雨水不为石阶停驻,我亲爱的姥姥您就这样走近的另一个国度。

有点冷的初夏,晴转雨。这天是姥爷的生日,所以这是为数不多一个大团圆。中午吃完饭天就开始阴沉沉的了,空气里浮着潮气,天边挂着不怎么明媚的几束阳光。妈妈突然过来叫我说姥姥有事找我——那时姥姥已经病的很重了,只能在床上躺着。

姥姥抓着我的手说这说那,声音不大,也断断续续的。就像是来自大海的深处又像是来自遥远的山尖。我听见雨好像又大了起来。

从天边翻卷过来一声闷雷。

她突然地,在那雷声之后,开始像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大口的、死命的喘气。我的手被她拉扯的生疼。天边的雷一声接一声的传了过来,听上去像是在击鼓又像是在鸣钟。我突然想起身逃开,是的,逃开——我从未这样近距离的触摸过死亡。可是我的手被拽的太紧了,我只能大声的喊着,我希望所有人都在我身旁,这样我就不用独自面对着骇人的情景了,哪怕床上的人是我姥姥,是我最亲的人。

雨大滴大滴地砸在窗台。那声音让我很不安。

医生来的很快,我被作为“闲杂人等”逐出了屋子。我无力的倚在窗子旁,我知道的,那个与我有一墙之隔,现在正在苦苦挣扎的人离我到底有多近,向左一转身,透过窗户,我就能看见她。可是我做不到。我没勇气,我不敢,我怕。

雨以一种暴戾的,近乎决绝的姿态把自己投向地面,凶狠的像要把水泥地砸出一个个坑。我不知道人站在雨里会不会被砸疼,但我看见了:院子里那冰清玉洁的玉兰花是疼了。它落在了地上,被砸进了泥里,原本白色的瓣早已面目全非。那是姥姥最爱的花呀。姥姥,你这是要带它走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是在那一刻突然很想念以前的那些旧时光。

晴天里她买来的一根棒棒糖,阴天里她加给我的卡其色风衣,雨天里她伸给我的温暖手掌,雪天里她堆的笑脸雪人。原来这些不明亮的,被遗忘的的旧时光,竟都是这样的静谧和安逸。像是七月的暖阳。

都是爱,因为爱。

我却好像什么也没给过她。我给她的都是任性的撒娇,无理的取闹,不满的抱怨以及浅淡的微笑。其实,再想想我也有意无意的给予了很多给她,那些别人所看不到的东西,都会毫无保留的交给她,仅是因为完全的信任吗?不是的。

都是爱,因为爱。

手腕上被握红的地方已经在慢慢变白,慢慢没了印迹。玉兰花被如数打落,屋子里的哭泣声放大数倍后入耳。墨黑色的云挤挤挨挨的伏在院子的上头,也密密麻麻的潜伏在我的心头。仅是想到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那么宠我惯我心疼我关心我,就会很累很想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拿着急救箱走了,你也走了,这忽至的大雨也寻了你的足音走远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恍惚间想起你说最后一句话的情景,你在病榻上拉着我的手,用你墨珠一样的眸子看着我指尖说:“孩子,你要一直快乐着。”

这次是你离开我,是风,是雨,是花落。你笑了笑,我摆一摆手,一条浓情的路便展向这冷夏的两头了。

下一篇:毅力赢得精彩 上一篇:第二次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