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的芬芳

张曼菲 2016-10-16

我是一颗树,生长在贫瘠的山坡上。我的枝干干枯瘦小,连鸟儿也不愿意将家安在我的枝头;我的根短小枯瘪,连小草也不愿意漫步在我的脚边;甚至最差劲的樵夫也不看我一眼。唯有寂寞,始终于我不离不弃。

春意盎然时,周围的伙伴们换上艳丽的彩服,和着鸟儿们婉转的歌声,跳起了欢快的春天的芭蕾。我也努力地绽出几颗粉嫩的花苞来装饰我的枝头。山中姹紫嫣红,鸟语花香,山下的人们农耕之余,蓦然看到心中美丽的精灵的欢歌笑语都欣喜地微微一笑。同伴们的美丽和人们的笑容真是羡煞了我。一场大雨突如其来,淹没了快乐的气氛,所有的生灵都接受着第一场春雨的洗礼。雨停了,同伴们犹如梨花带泪的柔情女子显得更加娇美,而我那几颗稀疏的花苞零落了一地,也揉碎了我的心。一道绚丽的彩虹挂在天边,不管我怎么努力地挺长身子,看到的依然是眼前湿湿的土地。

我左边有一颗高大挺拔的樟树,枝叶时常遮住我头顶上的一片阳光。那一天他倒在我的身边,粗壮的枝干运进新建的寺庙里,做了一根顶梁大柱,日日陶醉于僧侣的清梵音中,他的灵魂得到了最圣洁的洗礼。

我右边的楠木被雕刻成精美的艺术品,漂洋过海,在一位华人的家里安了身,他天天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总是凭借着光洁亮丽的面容博得主人的欢心。他是主人家中的珍宝,日日得到来自异乡人的赞美。

而我身前的毛竹也被农妇伐了去,用她灵巧的双手编织出别样精巧的箩筐,盛放着由劳动得来的最美的馈赠——五谷杂粮。他散发着最淳朴的农家气味,香遍万里。毛竹还被用来晒晾五彩缤纷的碎花裙子,仿佛是他著了新装,笑开了花。

他们的经历都使我倍感自卑,我的眼泪流了下来,灌溉了脚下贫瘠的土地,不知明年是否会开满一地的忧伤。

寂寞与自卑使我痛不欲生,终于即将结束我卑微的一生。一场倾盆大雨,白色的闪电将我击落在脚下的泥泞中,又随着大雨滚入江水中。让我无法想象的事情即将发生:一位在水中挣扎的落水者,傍着我漂到了岸上;一位拾荒的老人捡起了我,将我晒干当柴火,他蹲在旁边,向我取暖;雕刻家发现了我的根头,把他雕刻成“游龙戏珠”。而剩下的我的“垃圾”,也被榨成树桨,制成了一张白纸。最后我喜极而泣,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原来我也是被需要的,枯干瘦小的我成就了一树的芬芳。

在静谧的夜晚,我在洁白的纸上写着这样的一个关于一颗树的故事,我告诉自己,告诉这个世界,这是我最美丽的心事。

我总幻想着天边一片美丽的玫瑰园,却不去欣赏开在自己窗边那朵玫瑰:一位哲人的这句话点醒了在别人影子里走不出来的我。我一直看到的是别人的美好,却遗忘了自己的那片阳光。别人是一朵绚丽的花,可以傲,因为是少数,花开有序,运作的是时光;我是一颗瘦小的树,不必卑,因为是多数,树枯无常,经营的是岁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都有属于自己的芬芳。没有必要去仰望别人的星空,也没有必要去模仿别人的优秀,更没有必要去羡慕别人的光芒,而调弱自己的色彩。人生是没有旁观者的席位,我们总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自己的光源,自己的声音,成就属于自己的一树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