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总为笑泪绕

韩逸茜 2018-03-16

街隅,那株狗尾草一面沐浴在阳光下,尽享生机,一面躺在黑暗中,沉寂阴冷。

苏夏又一次经过这条老街,又一次留驻良久。“多像啊,半生风雨半生晴。我的朋友,保重!”少女起身,脚步浅浅地向远处走去。屋檐之间洒下些许阳光,少女纤细的背影在这些罅隙中渐行渐远,像一朵飘摇的丁香花。

苏夏原来并不文艺,更不用说这般多愁善感患得患失了。不用多想,她定是经历了些自己难以承受的事。其实,人情世故,世间冷暖,谁不会经历些许呢?她知道,可她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从小到大,她一直被家里捧在掌心里呵护着,骄纵天真。她性格开朗得像个小太阳,身边从不缺朋友。没有谁会讨厌这样一个女孩子,她用热烈的感情温暖着周围的所有人。可是,就在不久前,她发现父母对她的言辞开始有些闪烁,甚至连眼神都变得有些捉摸不透。直到那天,“苏夏,有人找。”

彼时她还在同朋友谈论昨晚的节目,眉目间满是不涉世俗的纯真。门外,一对中年夫妇相偎而立,目光灼热地望着刚走出教室的她。她顿住了,“难道……”

她不敢再想,只想赶紧离开,她转身,脑中挥之不去那两张既陌生又倍感熟悉的脸。“苏……”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她不敢回头,几乎是跑着回到座位上。“夏,你怎么了?那是你爸妈吗?你们长得好像哦。”

“你知道什么啊就在这乱说,是个人就是你爸妈么?滚!”她莫名其妙的怒火让好友身形一滞,最终愤然离开了。她知道自己刚刚太过分了,可她无法遏制心中的惊诧与愤怒。原来,原来……

回到家里,她根本来不及放东西就跑到母亲面前质问:“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看着女儿眼中充溢着的怒气,母亲知道最终她还是知道了。

无非又是一个老套的故事,以前穷困,想要儿子,女儿便送给了别人。而后有了资本,又想要认回女儿。

“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觉得这样很伟大么?”她只觉得满腔羞辱,甚至觉得自己完全不该属于这里。她没有再听解释,转头就往外跑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即便她经历了和小说里一样狗血般的情景,她也没能拥有小说里主角的资本。抛离一切,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去看看陌生的城市,去感受陌生的气息,让陌生感去包容她陌生的身份。她需要一个发泄口,她需要一个地方疗伤。

苏夏没有联系平日里言笑宴宴的朋友,她只是漫无边际、魂不守舍地走着。原来也不过尔尔,也没人来找我,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一个人,又想让谁来为我疗伤不成?苏夏在心里暗暗自嘲。

已经接近日暮,浓烈热情的阳光也终于抵不住轮回俗世,即将退出这繁盛的舞台。太阳可以离开,它有广漠的天幕接纳着。我却只能做着这些无丝毫用处的事。我该回去了,没有容身之所的苏夏。她抬头,想再看一眼残存的余晖,却发现那街角有株小小的狗尾草,她走近,凝视许久,那绒绒的狗尾孤零零地矗在那,一半还在享受着未退的光亮,一半已经浸在了黑暗中。

直到完全被黑暗淹没,苏夏才起身,捶捶自己已酸麻的小腿,往家里走去……

刚到楼下,她便一眼看到一个脚步匆匆的中年男人,仔细一看,却发现是父亲。她脚下一滞,那声“爸”却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看到是她,男人神情明显一松,抹去额间津津的汗液,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上去吧,这么晚了,早该吃饭了。”虽然极力压抑,可苏夏还是听出了他的紧张。

没什么交流,她沉默地回到家里,沉默地吃完了饭,又沉默地回了房间。一轮明月悬在空中,周遭星辰环绕,苏夏却只觉得心里一片清凉。

中年夫妇没有再出现,苏夏也再没有言语。整日的沉默,她将自己圈在一方密不透风的城池里,不去了解世界,也不让外界接触自己。只是每天绕到那街角去看看那株狗尾草。

父母还是一如既往地关爱着她,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每天还是无微不至地照顾,苏夏不敢看他们的眼睛,她怕自己会任性地只想沉沦在这无尽的爱里。

苏夏以为这样的沉默会一直沉默下去,但是一天下午回家却没看见熟悉的脸。桌上也没有做好的饭菜,只有一张纸条:“夏夏,你爸爸住院了,茶几下有钱,你自己好好吃点东西。妈妈留。”看到这个,她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脚不点地地赶到了医院。

病房内,往日那个容光焕发、谈笑风生的父亲早已没了光彩,不过一些时日,竟似苍老了好几岁,发间也染上愁白。再看看病床旁的母亲,眉目间满是愁苦,不近人情的皱纹也趁机爬上了她的脸。她推门而入,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爸,妈!”,这么些天,她第一次这么唤他们。“夏夏,你怎么来了?吃过饭了吗?”病床上的父亲嗓音已经沙哑,却还是掩不住语气中的欣喜。

苏夏,你就是个混蛋,去他的亲生父亲,去他的血缘关系,我只有一个父亲,也只有一个母亲,我只要当他们的女儿,一辈子的女儿。

“爸,妈!”她再也控制不住,跪在了病床前,母亲也红了眼眶。“夏夏,好女儿,是爸妈不好,爸妈不该瞒你。只是我们真的怕你乱想,好女儿,不管你去不去找他们,你永远是我们的亲身女儿!”

“不去,我不会去,你们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也只有你们一个爸妈:”苏夏彻底醒悟了。她的周身,从没黑暗过,自始至终,只有她自己在作茧自缚。

苏夏还是回到了那个苏夏,与朋友也重修于好。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窗外,又是明月高悬,星辰满布,看了一眼已经被她移至窗台的狗尾草,她心里道了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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