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感谢

韩逸茜 2018-01-09

我的叔叔约莫40多岁,他有花白的头发和稍显臃肿的身体,牙齿上带着烟渍,平时不爱说话,却有着一张极其温和的脸。

我们见面的时间不多,每到春节我回到老家才能见上一面。也每每是我刚刚从油菜花田迈进门槛的时候,他就朝着我露出了笑脸,然后默默地从茶几上摸起几张钞票,慢悠悠地踱步到门外。不多一会,叔叔手里便是拎着战利品回来。我想象着他出去的神态,必会在门外提上皮鞋,再掏出一根烟,歪着头缩脖子把烟点着了,然后在“祥云”笼罩下,悠悠地走近水果摊,神态是安详的,手上的动作也是慢悠悠的,他在摊上挑选橙子的样子就仿佛时光都是慢的,像他一样有了最温和的痕迹。买好后,片刻不停地拎着橙子往回走。

“吃吧。”他冲我一笑,也只两个字,便一言不发就看着我吃橙子。贪嘴的我也只顾着吃,也总是甘甜下了肚子也不知道对着他表达些什么,转身就将嘴角畅快淋漓的橙汁擦掉,自顾自地去疯玩了。

叔叔喜欢午后小憩,更小的时候,他午休的时光是我最欢快的时候,我喜欢爬到他硕大的肚子上,再从光溜溜的肚子上滑下来。叔叔会先笑着抱怨几句,然后再翻身配合我的玩闹,我像是得到了应允一般在他肚子上翻来倒去,有时擦得他皮肉红红的,他也只咧咧嘴,面容依然带着笑。叔叔的工作其实很辛苦,见到他的时候他也多半要熬夜,加班,但似乎从没忘记我的喜好,他手中的吃食从来是为了迎接我而显得异常丰硕。后来我长大了,见面的几乎更是屈指可数。

到初中的时候,我不回老家了,也就没了吃橙子的福气了。这福气是一下子从我的生活中消失的,几乎容不得我回味便真的消失不见了。

诀别诗残忍的,也总是让人不知所措,所以当我知道叔叔离开我们的时候,心里是极其压抑的。所有的见面都变成了那一刻的缅怀,当我再次踏进那个门槛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叔叔默默地出门买橙子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小小的木牌和一具沉重的棺材。

悲切成了这一刻最真实的感情。我回想的是以前,那些短暂快乐的时光更像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让我懂得自己从来没有说出口的感谢在此刻是多么令人自责。我“扑通”一声跪下,祈祷上苍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喊出那句“谢谢”,但它哽咽在喉咙之中,和悔恨交织在一起,将我窒息。

我站在油菜花海前面,眼泪不住地从眼眶涌出,心里那句“谢谢”只能成为我对于叔叔最后的怀念!

因为这道谢来的太迟,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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